純之淨

“各個行星繞太陽公轉周期的平方和它們的橢圓軌道的半長軸的立方成正比。”

CP：利艾
CWT38無料

       本以為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將是今年早梅的終點，但之後天氣又恢復成與先前相同的綿綿細雨，陽光被烏雲阻攔在天空之上，雨絲藕斷絲連地從天空落下，長時間的陰冷潮濕讓不少人都罹患了流行性感冒，變種病毒在人口密度極高的城市裡恣意橫行，此起彼落的擤鼻或咳嗽讓空氣中彷彿肆虐著數以萬計的細菌病毒。

       「艾……咳……艾倫，你……那本上課的筆……咳咳……筆記本可以……可以借我嗎？」

       戴著口罩的阿爾敏右手摀住接連不斷的咳嗽，左手如往常般伸向艾倫身旁的後背包，想要借一下對方的筆記當作參考，就在即將拉開拉鏈的瞬間，原本似乎出神盯著窗外的艾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背包奪回。事出突然，阿爾敏昏沉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雙眼茫然地眨了眨，手也凝固般地停在半空中，呆滯的神情讓艾倫有些尷尬地抽出另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先前那本我覺得有些舊了，所以換本新的，推導步驟我都寫在上頭了，就先借你吧！」慌忙將筆記本攤開，艾倫心虛地瞄了瞄身旁一向聰明的青梅竹馬，隨即皺著眉說道，「還有阿爾敏，我覺得你的臉色有點蒼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啊？」
   
       沒有多想地就接受了艾倫彆扭的解釋，阿爾敏輕輕搖搖頭後就將目光轉回講台前的教授，結合了橢圓面積、能量守恆定律以及萬有引力的克卜勒第三定律在黑板上一步步成形，眼花撩亂的假想圖與運算公式讓台下不少學生直接繳械投降，或是乾脆進入冥想狀態。抓緊阿爾敏似乎開始恍神的瞬間，艾倫悄悄從背包內抽出被塞在夾層中的筆記本，偷偷翻到充滿流暢筆跡的那一頁──克卜勒第二定律的推導公式下，兩個名字依舊並排在角落，一個是自己一時惡趣味簽下的草寫，另一個則是屬於男人成熟流暢的字跡。

        Levi……利威爾？

       悄悄在心裡反覆重複著這個名字，艾倫咀嚼著漫上心頭的異樣情緒，像是滴釀似的一點一滴的湧現，宛如巧克力摩卡般香甜，卻也彷若曼特寧般苦澀，澎湃的連平靜許久的心湖都掀起翻騰的波浪。無意識地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塗鴉，艾倫的視線又轉向室外，雨水淅瀝淅瀝地隔開了陶醉在宇宙定律裡的教授嗓音，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由雨與霧匯聚而成的獨立空間。曾幾何時，看見似乎不會停歇的細雨不再感到沉重得無法喘氣，鼻尖纏繞的厚重霉味取而代之的是香醇濃郁的咖啡香氣，耳邊一成不變的滴答雨聲被悠揚動聽的藍調小曲覆蓋，無數讓人悲傷的記憶逐漸模糊，只剩下低沉溫潤的嗓音、溶化在玻璃上的淡漠面容，以及如同黑夜裡閃爍星光的溫柔雙眼。雖然如此，但艾倫依舊覺得這場雨中的相遇肯定是上天安排的惡質玩笑，有鑑於他對於雨天無數的糟糕經歷，但是……

       突然肩膀感到一股重量，反射性地側頭一看，原本認真聽講的阿爾敏虛弱的靠在自己身上，先前蒼白如紙的面容潮紅的讓人心驚，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滾燙的體溫，乾澀龜裂的唇瓣吐出快速卻微弱的喘息，似乎是有些換氣過度了。艾倫焦急的想要將阿爾敏帶去保健室休息，才剛將靠在身上虛弱無力的身體撐起，艾倫就立刻被對方阻止了。

       「幫我……打電話給……給他……」

       細微沙啞的呢喃讓艾倫分辨了好一陣子才從撲天蓋地的噪音中分辨出來，艾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阿爾敏口中的“他”是指誰。

       金髮碧眼的史密斯先生比想像中還要來的成熟可靠，看著他撐著傘小心翼翼地將阿爾敏抱進車內，接著轉身向自己點頭致意後才開車離去。站在最靠近校門的走廊上，艾倫凝視著越來越遠去的車尾燈，眼神開始有些失落的渙散，內心突然產生了某種羨慕的感覺……

       ──或許自己真的該談場戀愛了。

***

       「利威爾你最近是受到什麼刺激嗎？怎麼一直請大家喝咖啡？」

       午休時間剛結束，研究小組的成員紛紛準備繼續趕工，利威爾如同過去幾天一樣一手拿著傘、一手提著一大袋咖啡踩點進入辦公室，隨手將咖啡交給佩特拉分配下去後，就一臉厭惡地擦拭著西裝上的水漬。拿到慰勞品固然開心，但最近次數實在過於頻繁讓大夥不免有些膽顫心驚，一邊品嚐著同時也一邊惴惴不安，感覺下一秒似乎就會被上司提起來削去後頸似的。敵不過湧現的好奇心，心直口快的韓吉在忍耐許久後終於捧著熱騰騰的拿鐵大喇喇地直問。

       「沒什麼，最近覺得這家的咖啡不錯。」

       「買咖啡就買咖啡，為什麼利威爾你總要在咖啡廳待滿整個午休時間？而且手機還都打不通，其實你是在偷偷約會吧！」

       利威爾準備打開電腦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韓吉正對面的歐魯直接把咖啡噴了出來)，腦海浮現的是初見時艾倫燦爛的金眸及明亮的笑顏。下一瞬，在咖啡廳沉靜氣氛的包圍下，艾倫皺著眉思索著面前的公式，筆尖無意識地敲打桌面，規律的清響帶動著靜止的時間，精緻的面容被橙黃的光線打亮，細長的睫毛顫抖著在臉頰上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白皙的肌膚反射著一層薄薄的微光，對比窗外連日沉悶的雨霧朦朧，有股超脫世俗的清靈，黯淡的城市也因此而增添光采。

       縱使停頓的時間只有一剎那，但還是逃不過身為利威爾孽緣的靈敏觀察力，韓吉首先是驚訝的張大了眼睛，而後就像發現新大陸般拉高分貝大喊，並且興奮地團團轉，「早就說你該談場戀愛了。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幸運啊？有空給大夥介紹一下吧！」

       不知是害羞還是腦羞，利威爾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後，便毫不留情地將辦公桌上大疊的待辦公文扔給對方，接著就逕自提著公事包離開了辦公室，充耳不聞韓吉在身後的大呼小叫。

       在午休時間來到公司對街的咖啡廳是利威爾最近養成的習慣，他會撐著傘走過細雨的街頭，忍受飛濺的水珠落在西裝或是皮鞋上頭，以及微涼細雨帶著陰冷潮濕沾染上皮膚，在店內點上一杯曼特寧──有時會附帶個手工三明治之類的，趁著上班族尚未聚集前搶先到舒適的二樓用餐區，選擇靠窗角落的雙人座，獨自品嚐著咖啡的甘甜與靜謐的慵懶。利威爾發現，在這種狀態下他似乎更能思考關於部門的各個重要決策，咖啡中高含量的咖啡因同時也能讓他抵抗連同梅雨隨之而來的煩躁情緒。

       從未想過能如此心平氣和地眺望著煙雨濛濛的城市，利威爾看著玻璃上雨珠一顆顆匯聚成更大顆的水滴，然後拖著長長的水痕快速下滑消失在視線中，腦海中想起了這幾天韓吉三不五時關於戀愛方面的調侃，自己則是從一開始的錙銖必較演變到現在的寬容看待。其實利威爾明白自己心裡的一小部分是同意韓吉的建議的，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年就宛如流星一般，璀璨地在自己的心裡劃過，留下一道金色的光華，而後悄然無蹤。自從那天目送單薄的背影消失在細雨之中，利威爾一直有種對方就會如此消逝在自己的生命中的錯覺。

       突然人行道上擁擠的傘花中猛然閃過一道流金，利威爾匆忙放下咖啡杯，瞪大了眼睛努力透過起霧的玻璃尋找，漆黑的雙眸不放過任何細節，相信方才的一瞬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就在那裡，距離利威爾不過數公尺的地方，撐著白色透明傘的艾倫正靜靜的站在咖啡店門口，佇立著的身影在川流不息的傘陣中顯得特別突兀。而後，傘面微微傾斜，一雙如貓咪般的晶亮大眼從傘緣露出望著自己的方向，視線對上的瞬間利威爾看見了彷彿初昇朝陽般明亮的金黃。被勾去心神似的失神了一瞬，只是短短的眨眼瞬間，再次回過神時，少年又如同精靈般消失無蹤，雨水迅速沖刷帶走曾經存在的痕跡，彷彿剛才的身影只是一抹雨中的幻影。遍尋不著的利威爾只得略為失落的坐下，獨自品嚐著冷卻後帶著苦澀的曼特寧。

       「那個……不好意思，」清亮的嗓音讓利威爾猛然回過頭──艾倫的聲音、艾倫的笑容以及艾倫的人，手裡端著一杯熱巧克力摩卡以及一塊可可提拉米蘇，咖啡的熱氣冉冉上升讓艾倫的臉蛋似乎有些失焦，但依舊掛著讓利威爾目眩神迷的笑容。

       窗外的細雨不知何時悄悄停止，漫長的梅雨季終於接近尾聲，溫和的陽光撥開雲層的間隙灑落大地，在空氣中折射出一道繽紛的虹，耀眼的光芒打亮了艾倫的笑顏，白皙的臉頰彷若夏季璀璨的銀河，奪目的金眸宛如繁星般熠熠生輝，絢爛的讓人難以直視。

       「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能與您共進咖啡以及探討克卜勒定律嗎，利威爾先生？」


穹頂之上 城市彼方
獨自繞著恆星運行
燦爛奪目的星星
終於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