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之淨

※Golden eyes續
*鳩鳩兔《BELONG 歸屬的此方》(下篇)配文

*原著向

*內容為故事的補完 亦可獨立觀看

*慎

*同人誌中心 & 露天賣場       

 

       茫然地睜開眼睛，視線中出現的是自己位在臨時基地地下室房間的天花板，許久沒被使用的基地即使經過利威爾兵長宛如作戰般嚴厲的監視清掃後依舊殘留著淡淡的 霉味。尤其是狹窄的地下室，潮濕的空氣與撲鼻的異味構成了讓人心情煩悶的空間，採光不良的視線及磚瓦斑駁的牆面更是透出了一股濃濃的陰鬱氣氛。初次見到被 分配的房間，艾倫少有地起了厭惡的心情，但是礙於被監視的身份，他依舊忍耐著發自內心的排斥反應，一如往常地進行著任務與訓練。      

 

       「醒了？」

       掙扎著坐起身，艾倫正打算稍微查看一下周圍的狀況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略帶中性的嗓音從門後響起，熟悉的聲線讓艾倫慌忙地想要下床行禮，卻在起身的瞬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同時從體內蔓延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讓他的動作硬生生停了下來。

       「別這麼麻煩，你還是歇著吧，艾倫。」

       急忙制止了艾倫喀喀絆絆的起身動作，韓吉‧佐耶隨手放下手中的托盤後，便親自彎下身協助艾倫坐起，還貼心地將枕頭墊在對方身後，試圖讓他坐得更加舒適。       

 

       「韓吉分隊長，」深吸了幾口氣，確定最近偶爾出現的不適感已經稍稍緩解，艾倫才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得宛如烈火在燃燒，聲音嘶啞到幾乎聽不出話語 中的內容。韓吉連忙拿起一旁的水杯遞了過去，在接連喝了好幾杯溫水(還不慎嗆了幾口)後，艾倫終於感覺舒適些，隨手擦拭因咳嗽而自然分泌的淚水，並將空的 玻璃杯遞還給韓吉，「謝謝分隊長，那個……我怎麼會在這裡？」

       問句才剛結束，艾倫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整個人從床上坐了起 來，視線因為突如其來的動作而陷入一片黑暗，金色的瞳眸瞪個老大，呼吸也不穩了起來，但雙手依舊憑著直覺緊緊抓住韓吉準備放回水杯的手臂，修剪整齊的指甲 在結實的小臂上頭留下了淡淡痕跡，「凱洛魯巴……凱洛魯巴怎麼樣了？那個小女孩現在在哪裡？」

 

       「小女孩？」皺著眉困惑地重複了一遍，聰明的韓吉很快地就抓住艾倫問題裡的重點，鏡片後的視線明顯黯淡了下來，平時嬉皮笑臉的臉龐也少有地露出了嚴肅的神 情。她疑惑地凝視著艾倫似乎有點空洞的金眸，仔細斟酌著用字遣詞，「凱洛魯巴區在昨天傍晚遭遇了巨人的襲擊，除了少數一開始就逃離的居民，目前已確定沒有 任何的生還者……」

       艾倫覺得自己原先緊張的表情大概瞬間空白了好幾秒，而後視線逐漸從深沉的墨黑轉變為散亂的灰黑，面前的 景致此時卻稍稍扭曲變形了起來。注意到韓吉有些探究的目光，艾倫緊張地立刻咬著唇低下頭，模糊的視線緊盯著交纏在一起的手指，上頭似乎還留有小女孩溫暖的 體溫，以及那雙稚嫩小手牽著自己觸感。雖然不過短短一個下午，但是艾倫很少有除了青梅竹馬之外可以暢所欲言的機會，更何況他與利威爾兵長的關係雖然穩定但 是兩人都沒有張揚的打算，所以能這樣毫無畏懼地對外人說出自己對未來的夢想，對於艾倫來說可是別具意義。

       坐在一旁的韓吉疑惑地觀察了一會，勉強說服自己艾倫方才的異樣應該只是錯覺後，便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像是要鼓勵似的揚起了輕快的語調，「但是艾倫你做的很好，都是因為你的努力才讓兵團能夠即時趕到，阻止巨人突破羅塞。」     

 

       出於禮貌，艾倫輕輕點了點頭，腦海突然浮現自己巨人化前出現在面前的身影，就是因為即時得到了許可，艾倫才敢狠下心咬破手掌，但是即使如此，自己依舊救不 了任何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噁心的巨人張開猙獰的大嘴將人類一口吞食，偏偏自己從某個方面來說還與它們是同類。想到這裡，艾倫的內心突然湧起了一股濃濃的 厭惡之感，同時應該空無一物的胃部卻竄起作嘔的噁心感，基於不想影響兵團士氣的心情，艾倫使勁力氣壓下應該是心理作用導致的嘔吐感，勉勉強強將之轉化成數 聲乾咳。

       「咳咳……韓吉分隊長，利威爾兵長……咳、在嗎？」

       艾倫有些遲疑地開口，方才稍稍環顧了房內角落卻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雖然明知道那個人不可能會出事，但艾倫依舊無法抑制地擔心著。

       「真不巧，如果你再早個一刻鐘醒來的話，就可以見到利威爾了，他
可是在你身邊待了整整一天呢！只不過艾爾文似乎發現了中央貴族們對
於最終之戰的阻礙，所以把利威爾給叫了過去……」

       「廢話少說，臭眼鏡！」

 

        棕色的頭顱抬起，儘管視線仍然有些扭曲，但艾倫還是一眼就看到利威爾正雙手環胸地靠在門框上，一雙銀黑色的眼眸射出銳利的視線直盯著韓吉，讓韓吉只得乾笑數聲後扭頭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並且大力地拍了幾下艾倫的後背，讓他差點一口起沒提上來。

       「啊哈哈哈哈……利威爾你回來啦！真巧，你看艾倫醒了，而且似乎也沒什麼大礙。那麼……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露出燦爛的笑容，韓吉三步併做兩步地快速離開了地下室，並隨手關上房門。失去了走道的火把照明，狹窄的地下室瞬間昏暗了起來，簡陋的床頭桌上留著韓吉沒帶走的提燈，微弱的光線讓室內的空氣突然變得壓抑了起來。

       軍靴踩踏在地面的回音劃破了讓人窒息的氣氛，艾倫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逐著走向自己的利威爾，熟悉的身影讓他原本紛亂的心情稍稍沉澱了些，連同不適的身體狀況也悄悄好轉。

       「利威爾……兵長……」

 

       語尾不自覺地飄散，艾倫凝視著在視線內逐漸靠近的利威爾，眼前卻閃過了凱洛魯巴遭受襲擊的景象──破碎的磚瓦、恐懼的哀鳴與遍地的屍骸，一幕幕的畫面逐漸與腦海中另一段久遠的記憶相互重疊，那是自己一直都不願回想起的、屬於痛失家園的傷痕。

       「凱洛魯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巨人……那些居民真的都……」

       「凱洛魯巴昨天遭受了巨人的多方攻擊，事出突然，除了少部份即時逃入羅賽內的居民，其餘的都被立刻關上的大門隔絕在外。」

       利威爾拉開韓吉原本搬來的木椅，轉而直接坐在床邊，帶著薄繭的手掌輕輕撫上了艾倫明顯失落的臉龐，粗糙的指腹在臉頰摩擦，從指尖傳來的冰涼與潮濕讓利威爾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除了我的班內的其他調查兵團成員都待在羅賽內的臨時基地待機，等到接到消息趕過去時基本上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盡力搜尋並設法讓所有兵團成員安全回到牆內，現在的凱洛魯巴已經完全被捨棄了。」      

 

        「簡直就像是另一個希干希納，媽媽也是、那個小女孩也是……為什麼我們明明已經掌握了巨人的秘密，甚至開始著手準備迎接最終之戰，但是到頭來，我還是救不了任何人。」

       自 嘲般地拉出一個笑容，艾倫伸手環抱住雙腿，將下巴放置在膝蓋上頭，整個人縮起宛如一顆球似的，只穿著單薄棉衣的身體開始覺得有些寒冷，頭腦也昏沉了起來。 幾不可聞地顫抖了幾下，艾倫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利威爾的胸膛緊貼著自己冰涼的臉頰，被溫熱的體溫與熟悉的氣息緊緊包圍，沉穩的心跳聲透過厚實的胸 膛傳入耳裡，震耳欲聾的聲響讓艾倫覺得自己的心臟也為之轟隆隆地共鳴了起來。

       搖曳的火光將兩人疊合的影子拉得老長，互相交纏的身影在牆面上晃動、疊合、朦朧，濃烈到化不開的情緒瀰漫在室內，混雜著情慾、恐懼與無止境的哀愁直讓人喘不過氣。嘶啞的嗓音究竟是從誰的口中傳出，悲鳴著就像是隻受了傷的野獸，在黑暗中本能地尋求著慰藉。

       微 弱的照明不知何時熄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裡僅能憑藉著經過訓練的直覺分辨方向，艾倫軟綿綿地蜷縮在被窩裡，渾身上下彌漫著一股歡愛過後的慵懶氣息， 泛著薄汗的身軀還在不停喘息，染上一層粉紅的肌膚也散發著微微熱氣。雖然艾倫不喜歡這個臨時的地下室房間，但是他喜歡與利威爾兵長待在一起的感覺，強大的 安全感總能掩蓋掉周遭環境的壓迫感，讓他遺忘掉自己必須背負的使命與壓力，以及那些在他短暫人生中走過的親人、前輩和朋友們。      

 

       性/愛也是抒壓的一種方法，艾倫在狠狠發洩過後覺得原本堵塞在胸口沉甸甸的壓迫感稍稍舒緩了些，只剩下淡淡的悲哀縈繞在心頭，混雜著最近頻繁出現的身體不 適，久久不肯散去。用力深吸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讓朦朧的意識瞬間清明許多，艾倫睜大燦金的雙眼，眼球咕嚕嚕地轉動著，看到的卻只有深沉的墨黑渲染在 房間裡的各個角落。

       「兵長……」思考許久後，即使疲憊的身體可能下一秒就陷入沉睡，
艾倫還是開了口，清亮的嗓音帶著一抹曖昧的沙啞，「您睡著了嗎？」

       「睡著了，快睡。」
       「兵長，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不可以，快睡。」
       「兵長，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您會想要記得這一世的記憶嗎？」

       背後一直回應他的嗓音突然消失，就連原本沉穩的呼吸聲都變得微弱，利威爾就像是突然消失似的，漆黑的地下室裡只剩自己的存在讓一切都顯得格外空曠了起來，巨大的孤寂隱藏在墨色裡張牙舞爪地襲來，不禁讓艾倫不安地閉上眼蜷縮起身子。
 

        「別犯傻了！」後腦勺突然被輕輕敲了一下，利威爾的聲音再度從身後響起，距離近到讓艾倫覺得對方應該是翻了個身緊緊靠著自己，「有這輩子的記憶根本開心不起來，還是努力在這個世界裡想辦法活下去，然後下輩子把這些像屎一樣的記憶通通忘掉，度過無聊透頂的平凡人生。」

       一股出乎意料之外的失落感從心底漫出，胸口靠近心臟的部位突然鈍痛了起來，疼得讓艾倫有點喘不過氣。無聲地緊咬下唇，艾倫悄悄摀住胸口，盡全力抵抗著一波波疼痛，並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音調與先前無異。

       「可是，我覺得……如果能夠有來世的話，背負著這份記憶才能償還罪孽。」

       『大概是大人比較成熟，才能夠分得了輕重吧……』

       沒 有說出口的話語在心底縈繞著，艾倫對於利威爾似乎不太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這件事感到梗梗於懷，赤裸的身子有些寒冷，胸口的鈍痛越發加劇地蔓延著，莫名的暈 眩感再度襲來，但漆黑的地下室讓艾倫無法分辨自己是否又暫時喪失了視覺。下意識地縮起身體並顫抖了幾下，艾倫突然感覺身後的男人環抱住了他，緊貼的肌膚炙 熱到滾燙，沉穩的心跳從後方撞擊著自己，被屬於利威爾特有的男性荷爾蒙緊緊圍繞，讓艾倫不自覺地放鬆了繃緊的身體。環抱的力道越來越大，收緊的手臂就像是 要將自己揉入身體裡似的用力，猛烈到讓艾倫難受地有點喘不過氣，身體反射性地扭動掙扎了起來。

       「利、利威爾……兵長，太緊了……」

 

       艱難地出聲，身後環抱的力道瞬間減輕不少，艾倫忙著喘氣的同時不禁也納悶了起來。試圖要翻過身查看狀況，尋找讓利威爾做出如此舉動的原因，卻立刻被對方給制止了。

       「利威爾……兵長？」
       「閉嘴，快睡。」
       「可是……」
       「再不睡就再上你一次，快睡。」

       猛烈地抖動了一下，艾倫為了顧及還在隱隱作痛的屁股跟後腰，連忙一股腦閉上眼，乖巧地依偎在利威爾懷裡，努力忽視著身體再度出現的不適感，任由對方環抱並陷入了沉睡。

       確 定懷中的少年已經熟睡，利威爾幽幽地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將額頭抵在艾倫光潔的後背上，偏高的體溫顯示出對方還只是個孩子，正是應該打打鬧鬧、恣意揮霍青 春，並且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年紀，但是懷中的這個少年卻早已承擔起過多不屬於他應該負荷的責任與壓力。鼻尖輕磨著滑膩的皮膚，屬於艾倫獨有的蘋果清香盈滿鼻 腔，利威爾在黑暗中用指尖勾勒著少年的身形，心中反覆琢磨著不久之前的對話。或許是與自己的親身遭遇太過相似，勾起了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所以艾倫對於降 臨於凱洛魯巴的災難反應才會特別大，也才會問出了平常不曾出現的問題。

 

       其實利威爾並不相信來生這種事情，從小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街，憑藉著努力及運氣長大，獲得了許多的同時卻也失去的更多，之後進入了調查兵團並晉升為士兵 長，本以為這就是終點，但是利威爾卻遇見了擁有巨人之力的少年──艾倫‧耶格爾。見過太多骯髒腐敗至極的利威爾，首次找到了發自內心想要守護的人，所以就 算不相信輪迴轉世，利威爾依舊期盼著艾倫下輩子能夠平凡簡單快樂，忘掉這世的紛紛擾擾，即使會連自己一併忘去也沒有關係。

       內 心突然湧起一股想要看看艾倫的渴望，利威爾悄悄起身摸索著點燃了燭火，橘黃的火光瞬間驅趕了一室的黑暗，溫暖光芒填滿了各個角落，連帶打亮了艾倫單薄的身 體，蜷縮成一團並且陷入床墊裡的少年在朦朧的光線下顯得特別縹緲，彷彿輕輕碰觸就會因為承受過多而碎裂消失。凝視著艾倫沉睡中的側臉，眉眼輕蹙似乎睡得不 是那麼安穩，利威爾覺得如果需要付出一切來換取艾倫的自由與快樂，那麼即使必須要以死亡為代價，他也會義無反顧地欣然接受，只要不要再讓那張讓人憐愛的臉 蛋浮現出比哭泣還要讓人心疼的笑容。

       靠在床頭，利威爾輕輕撫摸著艾倫棕色的髮絲，細緻的觸感搔過手心讓他愛不釋手，擁在懷 裡的纖瘦身軀更讓他內心湧出一股柔軟的感覺，但腦中盤算的卻是方才艾爾文告知的關於中央的密謀──那群陰險卑鄙的豬玀。不過利威爾轉念一想，或許艾爾文的 提議也是可行的，如果能抓住機會反操控對方，那麼距離人類勝利的那天就指日可待了，只是到時伴隨而來的危險性一定會大幅提升，而處於風暴正中央的必定會是 他最不願割捨的對象。強烈的不安襲捲上心頭，本以為是每逢大戰前必會經歷的心理作用，只是利威爾卻沒想到這回應驗速度竟然會這麼快。

***

「該死的……」

       利用立體機動裝置在森林裡穿梭，利威爾快速地在一棵又一棵的參天巨木間移動，顧不得似乎舊傷復發的左膝在每 次跳躍間都會傳來椎心的疼痛，依舊堅持著用最快的速度前進。勝利的號角已經響徹了整個前線，估計不一會就會傳進牆內，告訴裡頭的貴族與平民人類勝利的消 息，到時候牆內會陷入一片欣喜若狂的氣氛，群眾會夾道歡迎心目中的英雄歸來。但相較於倖存士兵們的高昂情緒，利威爾此時內心只有滿滿的擔憂與煩躁，不安的 情緒一路從開戰開始燜燒，到現在已經化成熊熊烈火灼燒著僅存的理智。

       策劃已久的最終之戰，上級表面上表示為了將兵力最大 化，調動特權將調查兵團幾個主要戰力分散在各個小隊，並以“不影響利威爾”為由，將其看管的巨人少年──艾倫‧耶格爾調往由憲兵團組成的中線部隊。但根據 艾爾文與韓吉的私下調查，王政有意在人類勝利之時讓呼聲漸高的人類希望“意外”戰死，除了藉此樹立少年偉大的形象來拉攏民心，另一方面也可除去對方意外暴 走的這層隱憂。早在發現王政陰謀的當天，利威爾就與艾爾文跟韓吉徹夜模擬了當天會發生的各種狀況、擬定無數配套方案，並派遣信任的部下悄悄偽裝混入憲兵 團。經過再三考慮，為了不影響最近精神狀況似乎不是很穩定的少年，利威爾最終還是決定向對方隱瞞，並暗自打算等一切結束後找個時間讓韓吉給艾倫來個徹底的 身體檢查，之後帶著他離開牆內遠走高飛，去完成未完成的夢想。

       本應該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卻在開戰前夕偏了方向，負責傳遞消 息的部下在前一晚不慎被發現，憲兵團動用私刑一連揪出好幾個內應處決，雖然剩餘的夥伴立刻更改計劃，勉強得以與利威爾他們保持聯繫，但人員折損大半，讓整 個護衛計劃難以繼續進行，偏偏應變的時間過於短暫，當利威爾終於得知正確的現況時，開戰的紅色信號彈已經發射，戰況一觸即發，身為前線作戰指揮官的職責不 容許利威爾任意離去。  

 

       不甚完整的訊息斷斷續續地從後方傳來，艾倫生死未卜的現狀讓利威爾焦躁地將怒火發洩在眼前醜陋的巨人身上，下手狠戾地削掉每一塊出現在眼前的後頸，動作乾 淨俐落得讓身後的隊員都有點心驚膽顫。當象徵勝利的黃色信號出現在視線，接二連三的歡呼伴隨著更多的黃色煙霧劃過湛藍的天際，顧不得滿身的污泥與傷口，利 威爾丟下喜極而泣的隊員，轉身就往憲兵團負責的中線奔去。

       利用立體機動迅速地在樹林間移動，憑著記憶利威爾不一會就抵達了 中線主戰場的空地。出乎意料之外，現場瀰漫著一片沉重的死寂，放眼望去只有幾具尚未完全蒸發的巨人屍體以及片地的鮮血與刀劍殘骸證明先前激烈的戰事。空氣 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不安與躁動在範圍不大的圓形空地裡蠢蠢欲動，彷彿隨時都會打破脆弱的表相蜂擁而出。利威爾謹慎地向前走了幾步，卻突然在一片寂靜中 聽見了細微的呼喊聲。

       順著嘶啞的嗓音尋找，利威爾在巨木樹底找到了染滿鮮血的士兵，那是自己派去混入憲兵團執行任務的部下 之一，也是他在昨晚大部分夥伴失風時冒險通知，盡力地替所有人爭取到了寶貴的應變時間。蹲在對方身旁，利威爾注意到士兵的身上留有數道深淺不一的傷痕，少 部分是與巨人作戰時的擦傷，但大部分明顯是刀痕，尤其是腹部那道深可見骨的穿刺傷，此時正涓涓湧出暗黑色的血液，任憑利威爾如何按壓都沒有絲毫止住的跡 象。

       「艾倫‧耶格爾在勝利的信號出現時就立刻被憲兵團攻擊，剩餘的夥伴按照計畫帶著他沿著路線C離去……」

       阻止利威爾的動作，士兵疲憊的面容勉強扯出了一絲笑容，沾滿血液的右手顫抖著指向前方，「耶格爾、是……是人類的希望，是他、拯救了我的妻兒逃離巨人的威脅。我、我希望自己也能夠報……答……」

       黑眸開始渙散，士兵髒汙的臉龐逐漸蒼白，僅剩的力氣似乎隨著無法停止的血液一同流失，每次呼吸、說話都像在燃燒著生命最後的火焰，「接下來、就拜託利威爾兵長了……」     

 

      生命的消逝總是來的突如其來，當指向前方的手臂在眼前劃過的瞬間，利威爾才明白對方已然離去，同時也清楚地意識到為了保全艾倫，這一路上究竟付出了多少沉 重的代價。仔細地將尚有餘溫的身體擺放成舒適的姿勢，利威爾對著獻出生命的部下行了一個標準軍禮，接著轉身往方才對方告知的方向前進。

       不 得不說艾爾文所派遣的部下都很有實力，雖然人數銳減，但是一路上利威爾不僅沒有看見任何一個憲兵團的成員，更是在樹幹上發現不少隱密暗示。不過隨著距離的 增加，暗號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間隔也逐漸拉長到讓人難以尋找，有時還會在地面發現可疑的血跡，甚至是打鬥的痕跡。利用立體機動繞過一棵特別高大的巨木， 前方橫斷而過的是供應整座森林水源的河流，利威爾一眼就發現變身為巨人的艾倫正獨自靠在岸邊的大石頭旁，全身上下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卻不停地散發出高熱的 白煙。

       小心翼翼地避開致命的後頸部位下刀，心愛的少年就躺在裡頭，像是失去意識般一動也不動，裸露的肌膚滿佈彷若被燙傷的 紋路，觸目驚心的痕跡就像是鮮血般殷紅。利威爾一如往常地想將對方拉出，但卻在拉扯的瞬間感到異常的沉重──艾倫的身體就像是灌了鉛似的，腰部以下的部份 依稀與被劃開的肌肉相連，密佈的血管纏繞，還可以見到血液在裡頭涓涓流動，像是在運送養分一般生機勃勃，彷彿那些本來就屬於艾倫的一部分一樣。

       不知道憲兵團的援兵何時出現，利威爾連忙想要帶著艾倫離開，或許是拉扯間產生的疼痛喚醒了昏沉的意識，艾倫睜開雙眼，金色的瞳眸透著灰黑色的死氣，混濁的眼珠倒映著男人居高臨下的身影，在看清是利威爾的瞬間迸出了微弱的晶光，「利、利威爾……兵長……」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艾倫似乎不介意自己的下半身還陷在高溫的肌肉組織裡，伸出還可以活動的右手，顫抖地撫上了利威爾的臉頰，隨即像是獲得糖果的孩子似的瞇著眼微微地笑了出來……

 

        「人類、勝利了，真好。」
       「最後、能見到兵長，真好。」

       沒有注意到話語中的異常，利威爾緊盯著自己切開肌肉時無可避免的傷口，左肩頭上不算嚴重的刀傷卻沒有迅速癒合，反而正以異常的速度流出鮮血，轉瞬間艾倫的制服就染上了一大片漬痕，宛如豔麗的花朵，紅得讓人怵目驚心。

       「為什麼無法止血？」

       焦急地試圖在傷口上加壓，利威爾猛然想起不久之前才在面前消逝的生命──大量的血液從殘破的身體湧出，彷彿下一刻就會乾涸似的讓人內心惴惴不安，然而現在相同的狀況再次出現在眼前，卻因為對象的不同而讓這一切就像是地獄般讓人無法忍受。

       「休息一下就好了，利威爾兵長。」

       將利威爾的雙手從肩上拉開，艾倫緊緊握著滿是鮮血的手掌，毫不在意地將臉頰湊了上去，即使全身的知覺只剩下強烈的痛楚，艾倫依舊在碰觸到利威爾的瞬間，對著男人綻放出燦爛的笑顏。   

 

       「我、我喜歡您，利威爾兵長。」

       嘶啞的嗓音帶著認真的語調，金色的雙眸望進讓自己眷戀的銀黑，即使視線已經模糊不清，艾倫那雙渾沌的瞳孔深處依舊閃耀著強烈的不捨，「如果有來世，我希望我能記得您，就算……兵長想忘記我也沒關係。」

       「很痛……」

       說 完，艾倫低低地哭了起來，肩膀抖動著、下唇緊抿著像是用盡僅存的力氣去抵抗即欲傾瀉而出的哭聲。像是觸電般，利威爾瞬間停下了止血的動作，顧不得艾倫渾身 發燙的高溫，就這麼死命地抱住了對方。腳下巨人的肉體不停地冒出白煙，懷中艾倫的身體不停地流出鮮血，蒸騰的霧氣模糊了視線，溫熱的血液浸濕了衣服，巨大 的恐懼感淹沒了利威爾，讓他彷彿被巨人的手掌捉住般無法呼吸，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只有艾倫與像是彼岸花般豔紅的鮮血是世界僅存的存在。

       「不！不要、不要走。拜託……」

       懇求著……
       嘶吼著……
       哀鳴著……

       利威爾用盡全身的力氣挽留著，雙手緊緊環抱住懷中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少年，像是要將他揉入身體裡般用力，即使衣襟被鮮血染紅，甚至是瀰漫的蒸氣灼燒著皮膚也完全不在意。

       但艾倫還是走了……

       當懷中心愛的少年化成蒸氣消失在眼前的瞬間，利威爾覺得自己同時也失去了什麼，鎖緊的懷抱空空蕩蕩，冰冷的空氣迅速帶走了少年曾經存在的溫度，左胸跳動的心臟像是硬生生被剝離了一樣，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填滿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