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之淨

“雖然他之於他還只是個陌生人，但他卻瞭解他的一切，不過沒關係，利威爾心想，畢竟他們還有漫長的一趟長途巴士之旅可以好好瞭解彼此。”

CP：利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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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長的灰色公路筆直的向前方延伸，道路兩旁盡是荒涼的土黃色沙地，佈滿了起伏的暗紅色石塊及青黃不接的稀疏植物，視線所及的遠方是僅由光禿岩壁所構成的巨 大山稜，灰褐色的粗糙石塊霸道且猙獰地截斷了漫延的湛藍色天空，炙熱的陽光穿過稀疏的白雲直射地表，在乾燥的空氣中留下道道刺眼的光芒，蒸騰的暑氣帶走沙 地裡僅存的水氣，並在遠方的地平線上浮現虛幻飄渺的海市蜃樓。

      利威爾坐在長途巴士的靠窗位置，左手支著頰凝視著無邊際的遠方，漆黑的瞳眸映照出戶外荒涼的景象，線條分明的臉龐被陽光照的深深淺淺，帶著看不出情緒的平 淡表情。車內舒適的空調讓利威爾感覺不到外頭炎熱的高溫，低頻率的運轉聲響及長時間的路程反倒覺得有點昏昏欲睡，其實利威爾並不清楚旅程的目的地為何，他 甚至連自己怎麼上車的都毫無印象，只不過一回神就已經坐在座椅上，除了司機以外的空曠車廂讓他有股莫名的心慌感，但不論如何追問威脅，身材魁武的司機只是 機械式的駕駛著巴士，無計可施的利威爾只好坐回坐位耐心等待著目的地的來臨。
 
      長途巴士上的時間彷彿靜止，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景色一如先前般荒涼，陽光依舊維持相同的角度照耀大地，刺眼的光線讓眼睛陣陣發痠，就在逐漸陷入恍惚狀態 時，利威爾突然驚覺身旁的空位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他就像憑空出現似的無聲無息，一動也不動地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有綿長的呼吸聲靜靜地迴盪在只有三人的車 廂內。正當利威爾想要仔細看清楚對方的面孔時，耳邊突然聽見熟悉的鬧鈴聲……

      利威爾張開了眼睛，早晨的陽光穿過落地窗直射入眼，明亮的光線在潔白的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床頭櫃上的電子鐘顯示著早上七點整，頭腦傳來的昏沉感讓利威 爾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作夢。甩甩頭沒有想太多的起身準備上班，公司龐大的工作量及冗長的加班時間讓利威爾很快的將這個奇怪的夢境拋諸腦後。

      利威爾再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的景色絲毫沒有改變，巨大的山稜依舊佇立在遙遠的彼方，陽光毒辣辣地曬著龜裂的地表，彷彿時間從來沒有流逝過。皺著眉環 視巴士內部，空蕩的車廂安靜流轉著空調的低沉聲響，相同的司機坐在駕駛座上沉默的控制著方向盤，一切都與記憶中沒有差別，除了身旁多了一個身影。利威爾認 真地觀察著這個不知從何冒出的傢伙，簡單的白襯衫及刷白牛仔褲，非常年輕的裝扮，纖細的身影斜靠在淺灰色的皮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胸膛規律的隨著呼吸 的頻率起伏，棕色的頭顱微微低垂遮掩住面容，露出纖細的脖頸在陽光下勾勒出美麗的弧度，柔順的髮絲乖巧的浮貼著耳際，並隨著巴士偶爾的顛簸輕微晃動。利威 爾從未搭訕過陌生人，更何況還在熟睡狀態，而且利威爾也不怎麼習慣與人離的太近，於是他只是瞧了對方兩眼後就把注意力再度轉回窗外，並下意識的將身體往反 方向靠了些。

      尖峰時刻的電車總是擁擠，靠在門邊的角落，利威爾忍受著不知從誰身上傳出的刺鼻汗臭味，悶熱的感覺讓短暫的通勤時間變的漫長，數著刺耳的到站鈴聲，看著車 站迅速地向後方掠過，利威爾回想起那個可以說是連貫但又不連貫的夢，還有最近幾次出現在身旁的……嗯……少年？不知為何利威爾直覺對方就是個少年，而且應 該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即使他始終在沉睡，低頭的身影總讓利威爾無法看清少年的面容。尖銳的提示鈴聲響起，利威爾魚貫地跟著大批上班族走出電車，戶外的陽 光就如同夢境中那樣炎熱，讓利威爾巴不得趕緊進入開著空調的辦公室內，並慶幸夢境裡的自己不必忍受著車外那一看就讓人感到不適的炎熱暑氣。

      再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利威爾已經有所預料，但持續一陣子的夢境今天似乎有什麼不同。如同站在烈陽下似的，車外的暑氣不停的穿透玻璃滲入車內，整輛巴士宛 如烤爐般悶熱難耐。不一會時間，利威爾已經汗流浹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順著脖頸隱沒在襯衫陰影處，黏膩的感覺迅速佈滿全身，即使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 夢，但利威爾還是渾身不自在。嘗試伸手調整頭頂的空調出風口，卻驚覺它根本沒有運轉，利威爾有點惱怒的看向最前方的司機，體型壯碩的司機此時也渾身是汗， 深黑色的制服被汗水浸溼黏在身上，氣喘噓噓的背影不知為何讓利威爾感到有些愉悅。挑了挑眉毛，利威爾決定再度嘗試向司機搭話，起身打算繞過身旁熟睡的少 年，卻不慎碰觸到對方隨意垂下的手臂，瞬間一股清涼感從相碰處閃現，遲疑的停下腳步，利威爾疑惑的再度碰觸了少年，漫延全身的冰涼感宛如缺氧的魚兒重新獲 得水源，利威爾突然覺得空調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不停地進入相同的夢境，窗外的景致就像不斷重複播放的底片，看久了也會讓人感到厭煩。不再只盯著一塵不變的風景，仗著少年始終在熟睡似乎不會醒來的事實， 利威爾開始養成了握住身旁軟綿手掌的習慣。少年的身旁就像有台空調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似的，偏低的體溫總會讓利威爾感到一陣清涼，但只要距離遠一點，悶熱 的暑氣就會立刻席捲全身，屢試不爽。如此偏離常識的情形讓利威爾不由得開始對少年感到興趣，但不論如何嘗試、搖晃、呼喚，少年始終維持著相同的姿勢，斜靠 在巴士的皮椅上熟睡，彷彿不曾被利威爾打擾，棕色的頭顱始終低垂，使得利威爾只能透過髮絲的間隙瞥見少年的長相。

      「喂喂！最近黑眼圈有點重喔！晚上幹嘛去啦？」

      「閉嘴！臭眼鏡！」

      隨著時間的推移，利威爾逐漸對夢境裡的靜止狀態感到窒息，雖然夢境與現實應該是分開的兩個世界，但頻繁且相同的時間線卻已經對日常生活造成影響。利威爾會 在早晨清醒時瞪著閃動著光影的天花板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睡著，會在工作時望著窗外毒辣的豔陽分神，折射著陽光的城市街景總能讓他感覺看見了荒涼黃土中的海市 蜃樓，偶爾在路上與身穿白襯衫的路人擦身而過時還會反射性地停下腳步回頭查看，所以當他終於注意到夢境裡些微的不同時，出於震驚及直覺，利威爾伸手打開了 出現在腳邊的提箱。箱子裡頭是把做工精美的小提琴，泛著光澤的流線琴身看的出受到良好的愛護與保養，而箱子上頭刻有著名音樂大學的自由之翼校徽，黑色與白 色的羽翼相互重疊，橫跨在箱面上像是預備展翅飛翔的翅膀，利威爾瞬間明白為何少年指節分明的手指雖然纖長，但卻總有大小不一的薄繭的原因了。從那之後，少 年身邊的物品開始經常性的變動，毫無規律可循，例如：附設的餐桌被架起，上頭擺放了好幾本旅遊書籍及雜誌，利威爾用空出來的左手研究了好一陣子，或是杯架 上出現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偷偷抿了一口，相較起自己偏愛的Espresso，利威爾覺得手裡這杯添加許多牛奶的拿鐵更適合少年，而膝蓋上的MP3也會不 定時的響起華麗的交響曲或悠揚的古典樂，總總新鮮的變化讓原本枯燥乏味的長途巴士旅程變得值得期待了起來。

      打發時間閱讀著桌上多出的海洋雜誌，利威爾左手翻閱著書頁，右手握著少年的左手，比自己略小的手掌很輕易的就能十指相扣。無意識的摩擦著指腹上的薄繭，聽 著從少年耳朵滑落的耳機內傳出的陣陣音樂，利威爾感受著從掌心傳來的冰涼體溫，耳邊突然傳來細微的呻吟及動作。猛然抬起頭看向身邊的少年，利威爾的心跳及 呼吸因為腎上腺素的突然分泌而急速增加，身旁從未抬起頭的少年換了個姿勢斜靠在座椅上，宛如幼貓一樣軟綿的呻吟聲從喉嚨裡冒出，雙眼卻始終緊閉似乎沒有醒 來的跡象。經過無數次徒勞無功的嘗試，利威爾終於能如願一窺少年的樣貌。

      與先前的猜想一樣，少年長的十分好看，刺眼的陽光穿過車窗灑在清秀的臉龐上，打亮了紅潤的雙頰及粉嫩的唇瓣，白皙的皮膚如同水晶般散發著微光，精緻的五官 帶著斑駁的光影，棕色的短髮因為姿勢的變換而翹起一小角，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影在純白襯衫下顯得特別單薄。MP3內的音樂不知何時悄悄停止，利威爾的耳邊此 時只迴盪著少年平順的呼吸聲以及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心臟狂躁地彷彿即將從胸口蹦出，似乎還有點呼吸困難。即使許久沒有經歷過這種感覺，但利威爾還是清 楚的明白這種反應的緣由，雖然有點苦惱，但其實感覺還不壞。

      太過專注於少年本身以及不停更換的物品，利威爾覺得自己似乎正一步步踏進少年的世界裡，直到某次不經意地一瞥才驚覺窗外的景色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改變。長途 巴士駛離了原本荒涼的公路，轉而行駛在綿延山邊的濱海道路，右手邊是高聳陡峭的峭壁，不時會有零星的碎石滾落，左邊則是近在咫尺的蔚藍大海，一波接一波的 海浪不停地拍打在礁石上，濺起陣陣純白的浪花碎散在空氣中。感到新鮮的利威爾目不轉睛的望著窗外，富含生命力的湛藍一路延伸到遠方，與晴空融合成一條閃著 微光的天際線，肩膀卻突然傳來一股重量，勉強側頭察看，少年放大的臉蛋突如其來的映入了眼簾。由上而下觀察，少年的睫毛顯得更加濃密纖長，根根分明並閃爍 著晶亮的光芒，並隨著呼吸顫抖著在眼瞼處留下淡淡的陰影。炙熱的陽光被海面折射入窗，晶亮的淡藍染上了少年白皙的皮膚及純白的襯衫，海浪產生的光影變化朦 朧了靠在肩上熟睡的身影，讓少年憑添了幾分如同大海一般縹緲的氣息。少年棕色的頭顱緊貼著利威爾的頸窩，細軟的髮絲扎地脖頸有點酥麻，毫無防備的睡顏帶著 一股無邪的純真以及淡淡的誘惑。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利威爾一邊唾棄著內心趁人之危的想法，卻無法控制自己逐漸朝少年靠近的身體，少年柔軟的身子彷彿罌粟 似地吸引著利威爾，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屬於少年獨有的淡雅清香，帶著光澤的水潤的唇瓣吐出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際，利威爾緩緩闔上了雙眼……

      再度被熟悉的鬧鈴聲喚醒，利威爾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早晨，意識在朦朧與真實裡相互拉扯，有那麼一瞬他認真地考慮把鬧鐘砸向牆角再度進入夢境，完成方才未完 成的動作，但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慾望。冷著一張臉從床舖起身，床頭櫃上的電子鐘顯示著早上九點，利威爾瞪著鐘面呆愣了一會才想起今天是自己休假的開始，原 本沒什麼計畫的他被韓吉強制預訂了某間海邊民宿的住宿行程，對方還迅速地拿了他的信用卡結清帳單，雖然事後馬上被爆打了一頓。拿起床頭櫃上的白色信封袋， 裡頭是幾天前寄到的住宿卷及車票，利威爾提起玄關沒什麼行李的深黑色方形行李箱踏出了家門。

      平日上午的車站冷冷清清，裊無人煙的彷彿是自己夢境的延續，利威爾按照車票上標註的班次找到了巴士，那是間頗負盛名的長途運輸業者，以整潔的環境及良好的 服務品質聞名。確認過車票後，地勤人員便接過了利威爾手中的行李，而另一頭的候車區已經有稀疏的幾位乘客在排隊了。十點整，深黑色的長途巴士準時出現，因 為這裡只是個中繼站，並不會有太長的停留時間，地勤人員迅速的通知乘客並搬運行李，坐在一旁休息的利威爾便提起隨身包起身走到隊伍之後。司機在確認乘客及 行李都上車後便關上了車門，伴隨著巨大的油壓關門聲以及機械女聲的提醒，長途巴士搖搖晃晃的開始行駛。站在中央走道上，最後上車的利威爾環視著車內尋找著 空曠的雙人座，畢竟他不想在接下來好幾個小時的車程裡和某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太過接近，如果能一個人霸占一整個雙人座就能夠輕易地免除這些困擾了。銳利的眼 神逐一掃過零星的乘客，突然利威爾看見了他，僅僅只是隨意一瞥，利威爾就確定一定是他，那個每天都在夢中出現的身影正坐在某個靠走道的位子上，靜靜閱讀著 手裡的雜誌，低下頭的模樣與記憶中熟睡的姿態如出一轍，閃著微光的纖細脖頸讓利威爾感到心跳瞬間漏了幾拍。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這裡嗎？」

      利威爾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走到對方身旁並開口詢問。偋住呼吸，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頭顱在聽到聲響後終於緩緩抬起，淺褐色的髮絲在穿透車窗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格 外溫暖，讓自己許久未起漣漪的心房再度湧起波瀾的清秀面容如今真實的出現在面前，當那雙始終闔起的雙眼終於對上視線時，利威爾的腦海只閃過一個念頭──原 來他的眼睛是燦爛的金色，在陽光下會閃耀著如同琥珀般澄澈的光芒。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琴箱，利威爾知道裡頭放的一定是小提琴，上頭還有自由之翼的校徽；他的面前放了幾本雜誌，利威爾明白那一定是關於這次旅行的事前研究；手 邊的飲料架放了一杯星巴克咖啡，利威爾猜想裡頭一定香濃的牛奶拿鐵；不甚明顯的樂曲聲從掉落的耳機裡傳出，光憑旋律利威爾就聽得出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 提琴協奏曲，四大協奏曲之一的名曲。利威爾感到有些吃驚，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認識了少年這麼多。

      少年似乎有點驚訝，利威爾可以從對方突然睜大的瞳眸看見自己居高臨下的身影，金色的雙眼不著痕跡的瞄了幾眼四周的空位，明顯的暗示讓利威爾有點緊張，甚至 覺得全車的乘客及司機都在注意著這裡。蜜金與深黑互相凝視了幾秒，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最後夢中的少年歪著頭漾出了燦爛的笑容側過身讓利威爾通過。

      「你可以叫我利威爾。」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利威爾轉頭看著身旁再度低下頭的身影，延續了漫長幾個月的夢境與眼前的畫面相互重疊。有種少年似乎下一秒就會再度沉睡的錯覺，利威爾連 忙出聲吸引少年的注意，來不及反應的大腦情急之下選擇了最直白的自我介紹，從未主動做過這種事的利威爾立刻感到一陣尷尬，雙頰火辣辣的燒著，並且不自在的 皺起了眉頭。

      「艾倫，我是艾倫‧耶格爾。」

      少年金色的雙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出一大片粼粼水光，白皙且精緻的面容帶著明亮的笑容，清亮的嗓音在利威爾的耳邊繚繞，真實的打破了虛幻的夢境。

      雖然他之於他還只是個陌生人，但他卻瞭解他的一切，不過沒關係，利威爾心想，畢竟他們還有漫長的一趟長途巴士之旅可以好好瞭解彼此。


After the End

      「利威爾先生，當初在長途巴士上，您為什麼會想要坐在我旁邊呢？」

      「因為我在還沒認識你之前就已經愛上你了。」

      「……哈哈哈，這怎麼可能？您真會說笑，利威爾先生。」
 
      「喂！臭小鬼，我是認真的。」

      「是是是……嗯……利威爾先生……等等！別……嗯……」

      微風吹進了同居一陣子的屋內，揚起窗邊純白的紗質窗簾，遮掩住艾倫纖細的身影以及利威爾精壯的身形，被壓在桌邊的少年被動的接受著來自戀人霸道的深吻，撐 在桌面的手掌微微顫抖支撐著發軟的身子，但從後腰襲上的痠軟感還是讓纖細的手臂瞬間無力。注意到這點，利威爾伸出左手摟住戀人的身軀，右手則緊扣對方的十 指，這個動作從最一開始都沒有改變過……

      「艾倫，跟我一路搭到終點站怎麼樣？」

End

純 2014/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