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之淨

“每一個行星都沿各自的橢圓軌道環繞太陽，而太陽則處在橢圓的一個焦點中。”

CP：利艾
CWT38無料

       上了年紀的物理教授站在寬闊的講台前，矮小的身體佝僂著、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嚴肅的神情，口沫橫飛地講解著著名的克卜勒三大運動定律，密密麻麻的數學推導 公式佔據整面黑板牆，各種連發音都有問題的代號與冗長又不知所云的方程式經過多次的微分、合併與相互代入，最終巧妙地與牛頓萬有引力相互得證。教授蒼老的 聲音陶醉地讚頌著克卜勒與牛頓的偉大，顫抖的雙手握著粉筆在黑板上圈出一個又一個的重點，粉筆清脆的撞擊聲逼迫台下的學生們全神貫注，振筆疾書地抄下連自 己都不理解的運算過程，只為了那微乎其微的期末考試分數。突然轟隆一聲雷響，刺眼的閃電劃過天際，連帶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室內，緊接著滂沱大雨氣勢萬鈞地落 下，傾盆的雨聲瞬間填滿整個空間，模糊了原本就難以理解的課程內容，潮濕的霉味瀰漫在沉悶的空氣裡，帶著一股使人憂鬱的氛圍……

       ──今年的梅雨季似乎提前開始了。

       艾倫‧耶格爾百無聊賴地支著頰凝視著窗外，燦金的雙眸望著天空沉甸甸的烏雲，近在咫尺的厚重雲層在眼前緩緩流動，沉重的壓迫感直讓人喘不過氣。連綿不斷的 雨珠順著窗簷滑下，在視線中構成一道道水幕，朦朧了校園中的稀疏人影，一朵朵霧茫茫的傘花分分合合，有種因距離而產生的美感。原子筆尖照著節拍規律地輕敲 著桌面，艾倫的注意力早在大雨降下之時就被吸引過去，克卜勒與牛頓早就被阻絕在腦袋之外，只有筆記本上抄寫完整的推導步驟與一旁自行得證的簡化過程證明艾 倫完全理解了課堂所講授的內容。

       上了年紀的教授堅持不拿麥克風的授課風格讓原本就沙啞的嗓音完全融入雨中，艱澀難懂的運算公式與模糊不清的講解聲讓不少學生開始昏昏欲睡或是拿起智慧型手 機把玩。漸漸地，除了少數幾位特別用功的學生外，幾乎整個班級都陷入了一種懶散怠惰的氣氛，不時從角落傳出吃吃笑聲甚至成群結隊的從後門偷偷溜走。

       「艾倫，等等下課你打算做什麼？」

       坐在艾倫右手邊的阿爾敏．雷恩哈特不著痕跡地用手肘戳了戳已經發呆到出神的艾倫，見對方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後才壓低嗓音詢問，一雙淡藍色的雙眼不時瞇起覷著不遠處的教授。

       「家教學生晚上要加課，那個小鬼最近要期末考，終於懂得“緊張”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了。」歪著頭看著彷彿在演默劇的物理教授，艾倫抿著嘴角偷偷竊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教授還是學生，「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小段空檔，一起吃個晚餐如何？」

       突然間身旁的阿爾敏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淡藍色的雙眸開始四處飄忽，緊抿的唇瓣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回答，「那個……..不好意思艾倫，我晚上有約了。」欲蓋彌彰似的，阿爾敏偷偷指了指斜前方的兩個身影，「聽說米卡莎也要跟讓去吃晚餐。」

       「喔！」沒什麼表情的點點頭，艾倫轉頭將注意力轉回到面前的教授身上，就在阿爾敏覺得逃過一劫並悄悄鬆了口氣時，揶揄的聲音才突然從身旁響起，「是那個史密斯先生對吧？」

       看著阿爾敏瞬間通紅的面容，艾倫縮起肩膀咧嘴笑了起來，「真好。啊啊！我也好想談戀愛啊！」
結果不意外的在桌面下被阿爾敏踩了一腳。

***

       這場梅雨來的突如其來又聲勢浩大，大量的雨水乘著風勢打在高樓的透明落地窗外，撞擊的力道使之瞬間破碎成細小如同結晶般的顆粒，並順著作用力往外頭反彈，而後消失在傾盆大雨之中。

       位於城市中心的商業大樓裡，利威爾正靠在深黑色的高背椅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下一片灰濛濛的街道，碎裂的雨水併發而出的微光倒映在那雙深幽的黑眸裡，點 點晶光閃爍宛如盛入了整條銀河，但此時主人卻略顯疲憊地支著頭，右手無意識地按著太陽穴，淡淡的青黑浮現在眼眶底下，顯而易見的疲勞讓利威爾十分焦躁易 怒，一張臉冰冷的沒有任何表情。新的開發案在即將宣告完成之際卻出現了重大瑕疵，雖然是合作對象的疏失，但總歸到底還是彼此沒有妥善溝通，導致整個研究小 組不眠不休地忙碌好幾天才略有起色，但只要想到這是可以事先避免的錯誤，利威爾就不免感到一陣不悅。

       「下雨了啊！」

       組員之一的佩特拉突然說了這麼一句，突然響起的嗓音打破了瀰漫在空氣中的緊繃氣氛，使得身旁的同事們如夢初醒似的紛紛從堆疊的業務中抬起頭，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霧濛濛的落地窗外。

       「雖然下雨了，但是這可完全不影響晚上的聯誼餐會喔！」愉快地按下最後一個Enter鍵，韓吉．佐耶伸了伸懶腰，彷彿沒骨頭似的直接坐著辦公椅滑到利威爾桌前，「聽說對方公司美女如雲，個個巧笑倩兮，相信她們一定對你很感興趣的。」

       簡單過目了交上來的報告書確定沒問題後，利威爾將厚厚一大疊資料扔回仍賴在自己辦公桌前的韓吉頭上，「我好像已經說過我不去了吧，會犯下這種愚蠢錯誤的公司員工沒有認識的必要。」說完，便逕自收拾起公事包打算下班。

       「雖說男人年紀越大越顯得有價值，不過利威爾你也該好好談場戀愛了吧！」不放棄的韓吉不顧眾人阻止的眼神，依舊不怕死的朝著利威爾的背影大喊，「要不然再晚就沒人要了喔！」

       回應她的是一聲用力過猛的關門聲。

***

       單手背起深藍色的後背包，艾倫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對一臉尷尬的阿爾敏眨眨眼睛，並在經過還坐在座位上的讓身後時隨意地揉亂了對方的頭髮，而後對著不明所以的米卡莎以及一臉怒氣的讓揮手道別。

       順著走廊到了校門口，因為下雨而擁擠的人潮搞得艾倫有點狼狽，原本一頭柔順的棕髮沾染上水氣而顯得凌亂，白襯衫上也有不少地方被濺濕，陣風讓單薄的身體傳 來絲絲涼意。站在屋簷可以遮蔽的終點，看著馬路上熙來攘往的車輛及人群，艾倫秀氣臉蛋上原本努力撐起的笑容終於一點一滴地消失，宛如被從天而降的雨水洗刷 殆盡似的。

       艾倫討厭雨天，空氣中陰冷潮濕的黏膩感以及雨水宛如凝結似的冰冷觸感總會讓他湧現出不好的回憶。艾倫覺得自己人生中所有的不幸幾乎都可以和“雨”扯上關 係。小時候因為迷路而在雨中哭了好幾個小時，隨之而來的重感冒幾乎要了他的小命，即使身體調養到現在依舊十分容易著涼，三不五時掛病號早就被視為常態、高 中時的初戀女友在細雨紛飛的校園一角與自己坦白喜歡上高年級的學長，而後兩人便共撐一把雨傘消失在自己面前，還有去年父母因為一場雷雨中的連環車禍而離開 人世，艾倫不記得趕到現場的自己做了什麼事，只剩下雨水彷彿滲入骨髓般的痛徹心扉。其餘零零總總的倒楣事讓艾倫對於雨天非常反感，每當長達一個月的梅雨季 到來時，艾倫總會大病一場外加陷入自認為的週期性憂鬱裡。但即使如此，該過的生活還是要過。宇宙依舊在運轉，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停留，而梅雨也不會因為 自己的厭惡就此中止。

       撐起背包裡的白色透明摺疊傘，張開的傘面將從天而降的雨水彈開，迸裂的水珠順著邊緣下滑，隔絕了傘外的世界，形成了一方小小天地。凝視著對街倒數著的行人 紅綠燈，鮮艷的亮紅色小人刺痛著痠澀的雙眼，艾倫下意識地撇開視線並在心中盤算著等會可以直接到對面的便利商店尋覓晚餐。順著人潮穿越馬路，艾倫靈巧地閃 過路面上的積水，卻突然被吸引似的轉過頭，受心情影響而略為黯淡的蜜金雙眸掃過正在等待的車陣，最接近自己的第一輛汽車是台高檔的黑色BMW，光鑒可人的 表面看得出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視線劃過車窗上黑到發亮的隔熱紙，明明只看得見自己的模糊倒影，但艾倫卻莫名地覺得駕駛也在注視著自己，皺起眉聳聳肩，艾 倫自嘲著這異想天開的想法，並在踏入便利商店的同時迅速地將這件事遺忘在記憶深處。

***

       代表煞車的紅色車尾燈反覆閃爍，使得巨大的車陣走走停停，每當好不容易前進些許，卻又立刻得踩下煞車，次數一久就讓人連踩油門的慾望都消失殆盡。從天而降 的大雨阻礙了視線的能見度，整個城市像是褪色般黯然失色，超出負荷數量的車輛在馬路上並排宛如龐大的立體停車場，利威爾坐在自己的深黑色BMW轎車裡，心浮氣燥地瞪著前方剛轉為紅燈的交通號誌，滂沱大雨打在擋風玻璃上使眼前的景象溶化成一大團模糊的光影，然後立刻被雨刷刷過而恢復清晰，而後下一秒又再度隨 著雨勢溶解。

    利威爾已經被困在這個接近某間著名大學的十字路口十幾分鐘了，正值交通尖峰時刻以及受到猛烈大雨的影響，害怕麻煩而開車上路的市民和撐著雨傘行動緩慢的學 生不停湧現，大大降低了屬於交通樞紐之一路段的機能，此起彼落的喇叭聲讓大夥的耐心都降到最低點。不耐煩的敲打著方向盤，利威爾討厭雨天，倒不是曾經有過 什麼悲慘的經歷，只是單純的厭惡而已。雨天特有的悶熱潮濕總讓有潔癖症的利威爾感到不自在，另外若是雨水浸濕西裝或皮鞋更是會使他一整天煩躁不堪，而且雨 天也會讓許多安排好的既定行程充滿不可知的變數。

       深黑色的瞳眸毫無焦距地望著斑馬線上的人潮，時間隨著綠燈倒數而閃爍，突然間一抹金色在眼角一閃而過，在灰階的城市裡顯得特別耀眼奪目。彷彿被吸引似的， 利威爾不自覺扭頭追逐著那道光華，隔著擋風玻璃隱約看得出是位撐著傘的少年，下一秒雨刷刷過清晰地帶出少年的樣貌。出乎意料之外，少年的目光似乎與自己對上了，利威爾目送著那道纖細的背影直到對街轉角，而後才被巨大的喇叭聲提醒，迅速地踩下油門離開。那道金色的光芒在利威爾的心底悄悄劃過，然後在下一個紅綠燈前不留痕跡的消失無蹤。


在宛如宇宙般的更迭城市裡
我們都只是一顆顆孤星
各自按照著既定的軌道運行